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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羅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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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焰不敢相信:“你應該確定已經死了……為什麽?”

他語無倫次,從空空如也的窗臺翻出去, 入眼處一片斷壁頹垣, 雜草和人肩並肩, “這裏以前是一片玫瑰園, 你就死在這裏,就在我面前被綁匪射殺了。”

“而且你的臉……”林焰步步後退,“和照片裏的父親並不像。”

照片裏的父親,風流倜儻, 春風得意, 頭發茂密,總是帶著笑容。面前的男人, 發際線後退,僅存的頭發已經花白,而且剃得很短,短到像個光頭,他的膚色頭皮都微黃發黑, 應該是經常在紫外線強的地方生活, 頭發又短,整個腦袋就像褐色的鹵蛋。

男人幾乎沒有表情, 好像面部神經退化,又像註射了過量的玻尿酸, 即使說著悲傷的往事, 面部肌肉沒有起伏, 連語音都沒有明顯的變化, 好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那人說道:“我的臉被人用石塊砸傷,傷了面部神經,簡稱面癱,這張臉癱了快二十年,仇恨和傷痛會改變一個人的容顏。”

林焰:“是誰傷了你?”

那人:“你的母親……”

根據那人的講述,他的悲劇是個現代版武大郎和潘金蓮的故事。

山西有林家兄弟,都是煤礦工人,林母是礦上文工團的臺柱子,歌舞俱佳,幾乎是礦區所有未婚男青年心中的白蓮花。

而後國企改革,礦場倒閉,林母加入了某野雞歌舞團,四處跳舞賣唱為生。老實的林大郎轉投私人礦井,繼續當礦工。聰明的林二郎不甘心一輩子賣力氣鉆煤礦,和同樣有野心的好朋友李波一起去南方下海創業。

林二郎和李波通過從香港走/私彩色電視機賺到一桶金,然後回家鄉買礦井,自己當了煤礦大老板,並且在一個酒局上為被灌酒的野雞歌舞團領舞林母解圍,英雄救美,林二郎的財富和勇氣征服了林母,兩人結婚,林二郎成為人生贏家。

剛剛成為鰥夫的林大郎抱著繈褓裏的兒子林耀,投奔當了大老板的林二郎。林二郎對大哥深信不疑,把大哥當做左右手,林母也把林耀這個大侄兒當做親生兒子養活。

林大郎性格穩重,林二郎和李波出門跑業務的時候,公司和家裏都交給林大郎。

林大郎喪偶後一直未娶,而林二郎總是出差,忙於工作,忽視家庭,漸漸的林母不甘心寂寞,沖破道德和倫理的界限,和林大郎幹柴烈火,兩人勾搭成奸。

大伯子和弟媳婦上床了。

林大郎心思縝密,林母狡猾,兩人通奸就在林二郎眼皮子底下通奸數年,林二郎都渾然不覺。

後來李波退出礦業,轉戰房地產行業。林二郎將林氏礦業的戰略重點從國內轉到海外,國外環境覆雜,政局動蕩,林二郎出入皆有保鏢,幾乎用生命在拓展海外礦業資源,而公司裏,失去了李波這個左右手的牽制,林大郎的貪欲和對美色的欲望漸漸膨脹了,他不甘心當副總,他不滿足和弟媳婦地下婚外情。

無論公司還是男女關系,林大郎都想轉正。

如此一來,林二郎就是個絆腳石。

林大郎泯滅兄弟情,把屠刀對準了親弟弟。

首先,林大郎慫恿弟弟買下礦區一棟有百年歷史的葡萄牙氏山莊別墅,修繕一新,然後說服弟弟把家人接到菲律賓來過年,一家團聚。

原本林二郎是不願意接妻兒來這裏的,這裏資源很好,但治安不好,槍械合法,本地人對華人,尤其是有錢的華人並不友好,時不時的興起反華暴動,去華人商店和工廠打砸搶。

但是林大郎又花了不少錢雇傭了保鏢公司,加強礦區和家裏的安保,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保護弟媳婦和侄兒的安全”,還振振有詞質問弟弟:“你還記得上一次和家人跨年是什麽時候?你還記得上一次抱林焰看煙花是什麽時候你上次在林焰期末考試成績單上簽字是什麽時候?”

林二郎也是人,除了賺錢,他也有正常人對親情的需求,尤其是兒子,兒子一直是妻子管著,典型“喪偶式”教育。

林二郎決定聽大哥的話,把妻兒連同大侄兒林耀一起接到菲律賓跨年。

空蕩蕩的葡式別墅有了女人和孩子們,瞬間熱鬧起來,有了活力,林二郎享受和事業和家庭的雙成功,著實過了一段舒心日子。

那段時間,林二郎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唯一的缺憾,就是林二郎輔導兒子林焰寫寒假作業的時候,經常覺得腦袋要氣炸了,覺得早晚要被兒子氣出心腦血管類的疾病。

但沒有缺憾的幸福是不存在的,目前的狀態,林二郎大體滿意,覺得兒子學習成績不好,純屬還沒開竅。

相比林焰的“總不開竅”,大侄子林耀就是“林氏之光”,每天刷一遍奧數題,還能和英文老師無障礙口語溝通,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林二郎有時候被兒子氣出內傷,又舍不得打罵兒子,就端起獵/槍帶著保鏢進山打獵,發洩怨氣。

一個周一,林二郎去了礦區,林焰打來電話,說家裏無聊,周圍山區也玩膩了,想要父親帶他去城市裏轉一轉。

林二郎心想,寒假短暫,一結束兒子就要回國,過一天少一天,於是開車回家。

林二郎為了給兒子一個驚喜,誰都沒告訴,連回家都是走後門,從後花園裏偷偷進來。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另外一個“驚喜”。

他看見妻子在玫瑰園裏摘玫瑰,提著花籃,拿著一把剪刀,還是不小心被玫瑰的刺傷了手。

他看見大哥跑過去,將妻子受傷的食指放在嘴裏吮吸。

接著,兩個人投入的擁吻在一起,就連林二郎靠近都無知無覺。

“奸夫淫/婦!”林二郎暴露之下,掏槍指著兩人。

妻子當即跪下求饒,“求你看在林涵的份上,放過我吧!兒子不能沒有母親!”

林大郎嚇哭了,“我是你親大哥,父母死後,我們兄弟相依為命。最困難的時候,我把饅頭留給你,自己啃玉米餅子。我把最好的都留給你,你就不能原諒我嗎?”

在親情的壓力下,林二郎放下槍,對妻子說:“離婚,孩子歸我,我會給你一筆贍養費。”

對大哥說:“馬上帶著你的兒子滾,明天,我要看見你的離職申請,這些年估計你中飽私囊撈了不少錢,我就不給你遣散費了。”

說完,林二郎就走了,他不想再看見這對狗男女。

可他剛剛轉身,後腦就遭遇重擊,他倒地,大呼救命,手/槍落在地上,妻子拿著一塊沾血的大理石朝著面部狠狠砸過去!

保鏢聞訊趕來,林大郎老遠就口口聲聲有劫匪,並指向東面,等保鏢去了東面搜查,林大郎撿起手/槍,朝著保鏢背部射擊。

保鏢當場死亡,林二郎畢竟是個男人,比妻子力氣大,他用力推開輪石頭砸人的妻子,沖向玫瑰花園中央的噴水池。

在和妻子的搏鬥中,林二郎手腕上全鉆手表落下來了。

這裏治安不好,華人遭遇入室打劫已是家常便飯。狡兔三窟,林二郎修理這棟百年葡萄牙別墅時,在水池裏修了機關暗道,以防萬一。

萬萬沒有想到,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防來防去,老婆大哥合起夥來殺他。

林二郎跳下水池,從石像下面的地道逃走,並關上機關。

林大郎撿起手表,戴在死去的保鏢手腕上,並且對著屍體面部開槍,一槍爆頭。

林大郎把失魂落魄的弟媳拉到爆頭屍體旁邊,“這就是你丈夫,待會警察過來,你就撫屍大哭,就說綁匪想綁架你兒子,結果你丈夫想陪兒子玩,半途從礦山回家,和綁匪在玫瑰花園撞上了……”

機關不能再進人,但是林大郎知道機關的出口在那裏,和弟媳安排好說辭,他開車去出口堵人,林二郎駕著快艇跑路,林大郎換船去追,在海上擊沈游艇。

當時沒有找到林二郎屍體,但是之後林二郎也一直沒現身,林大郎和弟媳都以為他被鯊魚吃了。

林大郎接管了公司,掌控林家礦業,兩年後,娶了弟媳。

林二郎劫後餘生,去瑞典的銀行啟用了他的備用賬戶,改名換姓,去了非洲成為石油商人,積累資本,回來覆仇。

大人可以東山再起,小孩子則要留下一生的陰影。年幼的林焰聽到槍聲,本能的跑來玫瑰園找母親,卻看見母親抱著一個爆頭屍體大哭:“老公,你死的好慘啊,林焰才六歲……”

林焰當時就嚇傻了,像一具木偶似的待在原地,不發一言,醫生說是應激障礙。這是他一生的心理陰影,至今都沒有逃脫。在噩夢裏,林焰以各種方式看著父親倒地,六歲男孩無能為力,什麽都做不了。

此時,二十年過去,二十六歲的他面對父親敘述的真相,他也像個六歲的孩子,步步後退,跌坐在臺階上,“不可能,我媽不會騙我,她說爸爸是被綁匪打死的,我抱著爸爸的骨灰回老家下葬,葉落歸根。”

林大郎遞給他一份DNA檢測報告,“我曾經以為你是奸夫淫/婦通奸所生,我半生辛苦,卻是為了別人養兒子。所以我回來報仇,第一個目標就是你。”

林焰大驚,回想他經歷的險境,“那四個打劫木夏的劫匪,是你——”

“是我。”林大郎坦白承認,“當時我戴著臉基尼,黑客覆制了你的手機,檢測到你用手機打開了一輛共享單車,我們根據單車行駛路線跟蹤你,在拆遷無人村設下包圍圈,想借搶劫為名,把你打到下輩子癱瘓在床,讓奸夫淫/婦痛一輩子。但沒想到騎單車的是個姑娘,我們將錯就錯,搶了她的包,還故作兇狠追趕,只想嚇嚇她,讓她認定除了搶劫還要劫色,以防警察懷疑到我們的目標其實是你。但你中途開車回來,把我的人撞死了。”

林焰手心額頭滿是冷汗,原來是木夏替他闖了一道鬼門關。

林大郎掏出紙巾,替林焰擦去額頭的汗珠,“後來我覺得你的長相比較像年輕的我,帶著最後的一點希望,我跟蹤你,找機會收集你的DNA,從垃圾桶裏翻出你扔的奶茶吸管,做了這份DNA親子檢測,老天有眼,你是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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